旭子1119

【蔺苏】沉泥叶苦求

陆小仙:

*不要怀疑 是蔺苏
*也许含靖苏?
*满篇私设 死了 没死 死了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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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景琰登基以后,经常会做同样一个梦。

砌下落梅如雪乱,纷纷扬扬洒了一身,发间眉梢,都染上那么点颜色,或红或白,理应是道好看的风景,可惜他在梦中浑然不觉,一心只想着去哪才能找到梅长苏。

雪庐找过,见了一屋蛛网,才想起早就不住在那了。密室入口处的书架还好端端的摆着,拉开了却是堵墙,想起来,几年前就给封死了。朝堂上是那人最不愿去的,每次去了,脸上从不见欢颜,后来也就不让他去了。苏宅没变,还是原来的样子,只是朝里面望去,总觉得少了些什么,几张熟悉的面孔都在,唯独要找的人不在。琅琊阁?怎么会呢,那位游山玩水的,几年都不曾放过榜了,公子榜首仍是旧人,许是这阁都不在了也未可知。

又或者,他要找的人仍在战场上。

仗打赢的那天,北境下了场大雪,号角声散去之后,只看得见满天都是白的,地上也白,分不清哪些是尸骨,哪些还是尸骨。

萧景琰勒住了马,他终于还是来了,抄过的将士名册一直放在寝宫里,亲眼看见时却仍然止不住入骨的寒意。他步步向前,走到目之所及的尽头,他半跪在地上,想从血泊中把梅长苏抱起来。

每次一伸出手,这梦就醒了。

萧景琰额前蒙上一层细汗,身旁的柳皇后不敢问,也知道问不出结果。

上朝之前,皇后提醒萧景琰还有半月便是他的诞辰,各国已有使节提前入了金陵,说是为准备万寿当天的献礼。

话音落了地,萧景琰没给出任何回应,皇后心下犹豫着该不该再说一遍,刚张了嘴,萧景琰突然开口。

“传人告诉小殊一声,下朝后我去找他。”

皇后退一步行了礼,看着萧景琰走出去了才松一口气。

提着心过日子,谁都累。若真是同床异梦也没什么不好,可自己连个念想都没有,哪儿有梦可做啊。夜夜无梦,只偶尔听见身边人从梦中惊醒,叫的都是同一个名字。起初问过,后来问也不问了,只当自己还睡着。

欺君之罪,皇后笑了,欺君的何止她一个呢。要真论起来,恐怕梦里那位做得比她狠绝多了。

*

苏宅确实没变。

梅长苏之前在宫中住过一阵,说住不惯,也不合礼数,借口随便找了几个,就又回到了暖阁。

自从北境回来以后,梅长苏不像从前那么怕冷了,但屋里还是每日生着炭火,习惯了,也不愿意改。

这些年被他改掉的习惯太多了,想改的不想改的,笔迹字体,说话方式,有的是没办法,有的分明是他刻意为之。不过如今是什么都不想改了,能留下的也都算随自己鬼门关前走过一遭,不容易。

萧景琰推门而入时,梅长苏刚泡好了一壶茶。倒了两盏放在面前,萧景琰没喝。

“新茶,前几日琅琊阁刚送来的。”梅长苏呷了一口,不忘推荐给友人。

萧景琰迟疑了下,拿起茶杯闻了闻,索然无味,“不像是新茶。”

梅长苏挑眉,“你又懂了。”

萧景琰也不反驳,无声地换了话题,“昨夜又梦见找你,还是那几个地方,找了一遍又一遍。”

“最后呢,找到了吗?”

“找到了。”

“那就好,”梅长苏还是笑了,“就算捧着一抔黄土回来,也总比尸骨无存的强。”

萧景琰皱眉,仿佛听见了自己最不愿听的,“游魂总有归处,天地为墓,这是你说的。”

梅长苏把手中茶杯放在案上,像是刚刚饮醉了一场。他总能把茶喝出酒的味道,可惜茶不醉人,可惜还是清醒。

“是啊,我说的,”梅长苏抬起头,四目相对,“我还说过我想隐居江湖,我想要自由,你怎么不听?”

“没有人限制你的自由,你在这里始终都是自由的。”萧景琰坐直了身子,声音提高了些。

“心向往之,身却不能至,这样也能算作自由吗?”

“小殊,”僵直的身体重新软了下来,“你心中有遗憾,无论如何都不会自由的。”

“我没有遗憾,”梅长苏轻笑,“我只是有个心愿。”

萧景琰不说话了,身旁的炭火偶尔噼啪地响上一声,天地白茫茫一片的场景还在眼前,真没什么可奢求的了。事若求全何所乐,至少他还活着。

够了。

“真要走?”

“嗯。”

“什么时候?”

“等你过完生辰。”

萧景琰动了动嘴角,也不知最后到底笑没笑出来。没笑出来也好,否则分别以后记着的都是这张苦笑的脸,多没劲啊。

“可惜再多过些时日,梅花便能开了……”

万般心绪,一声叹息。

无人追问。

*

芷萝宫前的石楠树旁,新栽了一棵梅树。

梅长苏停下脚步望了一眼,心想还是石楠好看些,严冬腊月里见着点绿色,心中也舒坦,寒枝拣尽的日子过久了,人是会垮的。心再硬,也有撑不住的那天。

太后已经许久没做过药膳点心了,萧景琰偶尔问起,她只说如今已有春秋,没了那么多心神。但今日她仍比往常起得早了一些,点心是来不及做的,熬了碗茯苓鸡汤,也觉得不如从前喝着顺口了。

“好喝。”梅长苏抬眼,真心地说了这话。

太后只是笑笑,便将目光从他身上越了过去。门前那棵梅树是北境战事刚起时种的,花开最盛的时候,太后总会折下几枝,为留念,也为给自己提个醒。

多少苦恨不堪言,人间总有遗憾。她有,小殊也有。

谁又没有呢。

“听景琰说,你已决意要离开金陵了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万寿节一过就走?”

“是。”

“还回来吗?”

这句许是问得太难了,良久都未见回应,无言对坐半晌,太后颔首轻叹了一声。

深宫里能说话的人愈发少了,她这几年也愈发寡言,人活着,是在不停地斩断与过去的联系,亡人故旧,总有不舍,但折了几枝梅花,得学会让这一切过去。

“我也时常会想起你父亲母亲……”

梅长苏抬起头,等着后面的话。

“小殊,过去的已经过去了。”

梅长苏点头。

“你还活着,你就要好好地活下去。”

梅长苏浅笑,“静姨,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,瞧您看我的眼神,总像是随时都要落下泪来。”

“小殊,那日即使……”

话到一半,措不及防哽咽一声,两人各自怀着心事,都知道还未言明的是什么,反倒无人将这话说完了。

那日即使?即使你没能从战场上回来,结果也未必会有任何改变。眉间愁痕,心中困苦,不会少了半分。

“我有一位朋友,最爱吃这些精致的药膳点心,可惜山高路远,携带起来不甚方便,他怕是没了这个口福了。”梅长苏放下手中汤碗,语气里不无惋惜。

太后神情一滞,终究心下不忍,往后的话悉数咽回了肚子里,也不再追问着去处与归期。

还能去哪呢。天地可为墓,天地却不是家。在旁人眼里,他是历尽了劫数大难不死,在更亲近的人眼里,或许除了感慨之外,还带着那么点惋惜。可在他自己眼里,什么都不是,什么都没有。

北境一役,无数将帅亲兵意气风发着去了,一腔热血,一副白骨,悉数留在了战场上。反倒是本没打算活着回来的,却回来了,可回来以后,就成了这副模样。

起初约是仍然硬撑着一口气,见了谁脸上都带着笑,心里想的念的,一字一句绝口不提,如此撑过了一月光景后,也不知是记起了什么还是想通了什么,话也不说了,戏也不演了,坐在那捧着手炉的只剩一具空壳。

萧景琰劝过,手足无措过,后悔过,最后还是一样无能为力。来找太后,太后也帮不上什么忙,好话说尽了,泥牛入海,无动于衷。梅长苏干坐在那里,大半个月不曾开口,一开口只说了两个字,想走。

世上若真有那么一个地方是他想去的,不如就让他去吧。

还能去哪呢。无非是回家罢了。

*

言豫津不是第一个来劝梅长苏的。

蒙挚来过,听说他要走,话没说上几句,险些把面前的书案砸穿,见梅长苏没有拦自己的意思,才悻悻地收了手,迟疑不大会,又心有不甘地说:“小殊,我不怕死,我知道你也不怕。”

梅长苏头也没抬,“你不怕便是了,带上我做什么,留在北境的一列列英魂还未说这话呢,反倒让我这个丢盔卸甲死里逃生的抢了先?”

梅长苏知道蒙挚不是这个意思,蒙挚也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,但他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,只能把自责全攥进了拳头里。

当日跌马落崖的情景蒙挚并没有亲眼看见,身边副将浑身颤抖着说清了经过,蒙挚胸中一钝,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凉了半截,弯腰撑着佩剑勉强站住,开口问副将,人呢,还活着吗?

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,蒙挚经常会梦见自己站在悬崖边上,漫无目的地挥刀杀敌,手起刀落全无意义,他在等人,他在等梅长苏。下一个场景梅长苏从战马上跌落,蒙挚前去一把护住他,两人一同掉下了山崖。

梅长苏说,连累你了。蒙挚摇摇头,说,只有你一个人这样想。

从始至终,只有你一个人觉得自己连累了别人。他多想把这话明明白白地告诉梅长苏,可更怕听见梅长苏说他其实都知道。他又想索性就任他这么过下去吧,总归人还在金陵城里,总归还好好地活在世上。

可蒙挚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,等不到的,他要去找了,人找不到,栽满了梅树的那座山总不会走远。

究竟是谁连累了谁,有时候真说不清。

沉默了不知多少时候,蒙挚心里仍然揣着那么点希望,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,吞吞吐吐,终于犹豫着开了口。

“小殊,蔺晨托我给你带了一句话。”

茶刚倒了半盏,剩下的一半悉数洒在了案上,水渍没人去擦,这话也没人追问。

“他说……希望你每日都能按时服药,”蒙挚见他问都不问,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下去,“还说……那些美景尚在,你若想去,等身体好些了,随时都可以去。”

蒙挚话音断了,梅长苏半晌不见抬头,心里热了一下冷了一下,这会却什么都不想说了。

想起三五往事,也不是什么稀奇的场景,无非是那人素襟蓝衣,散着头发,手里的折扇开开合合,没个清静时候。梅长苏抄书练字需要凝心神,总嫌他吵,后来是那人保证了不出声音,这才答应让他在一旁看着,可话是不说了,就用他那双眼睛没完没了地盯着你,你瞪他,脸皮厚得毫不在意,反倒眉眼带笑地说,长苏,若有一天我不在了,我劝你还是趁早自我了结的好,要不然这世上除了我,还有谁能受得了你这斤斤计较的脾气?

这话说得气人,梅长苏听完却笑了,如今再想起来,仍然能记着那人得意忘形,没脸没臊的样子。

可人家说得在理不是?

梅长苏摇摇头,想着自己这次居然和那人站在了同一边,真是稀罕得吓人。

蒙挚坐在一旁,看见梅长苏脸上阴晴圆缺历了个遍,想张口问,又怕哪一句说错了惹得他心烦,梅长苏也看得出来,再开口时语气便软了许多。

“蒙大哥,你真是不会劝人。”

*

所以言豫津来的时候,梅长苏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,生怕自己哪个表情多用了三分力道,便又让人以为他下一阵风来时就要倒下了。

言豫津被梅长苏看得有些发冷,尴尬地笑了笑问:“兄长,吃橘子吗?“

梅长苏也笑了笑,“不吃。”

言豫津点点头,再说什么怕还是浑身的不自在,也不说了,眼神飘飘忽忽望向了外面。眼里所见还是同样一个院子,景色称不上好,如今更只剩寥寥几株草木,比不如宫中不说,怕是连自己家里的假山假水都要更有看头些。以前觉得梅长苏理应是个寄情山水的人物,院里这般不入眼的景色,自己想了好久也没想通,如今知道了眼前坐着的其实是兄长林殊,却也同样没什么助益,想不通的事情有增无减罢了。

但只一件事言豫津从来懂得,也从来没想过去劝,他知道梅长苏早晚是要走的,就像当初的萧景睿一样。

大抵像他们这般温润如玉的君子,心里多少都有些旁人理解不了的执拗罢。执拗也未必是坏事,至少说明心里头还有渴望,都是带血的兵刃堆里爬出来的人,执着不可怕,可怕的是无所求。

“你不劝我?”梅长苏见言豫津一直望着外面出神,忍不住张口问了一句。

言豫津回过头来,“兄长,你觉不觉得今年冬天比去年更冷了?”

梅长苏带着点疑惑,也向院子里望了一眼,“有吗?”

今年金陵的冬天确实比往常冷了那么一些,但毕竟不是最冷的。最冷的那年,梅长苏已经挺过来了。

也就不会有更冷的时候了。

自从北境归来后,梅长苏便很少再束发,就如当年在廊州言豫津第一次见他时那样,散在肩上,堪堪遮住了颈窝处的那道疤。

当日刺伤梅长苏的,大约是个金印紫绶的骠骑将军,言豫津只略略看见了一眼,下一刻那人便被飞流封了喉。但梅长苏确确实实是从悬崖边上跌了下去的,只一瞬间,无数道身影从四面冲了过来,未能亲见的心急如焚,跪在崖边的泣不成声,仍在杀敌的恨不能手刃,只一个人脸上没有太多情绪,咬着煞白的嘴唇,一步步走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。

后来言豫津时常会想,或许不光是温润如玉的心里有执拗,那傲雪欺霜的,同样也是个逆天改命的性子。

谁又能拦得住呢。

仗快打赢的时候,北境下了几场大雪,连天的不见停,青山埋了白骨,白雪掩了痕迹,马革裹尸本来是命,没想到一夕之间改了运数,走的走,留的留。

言豫津本不是个信命的人,但那日以后,他信了。蔺晨跳下去的时候他就站在不远的地方,他想,这一切就算不是命,也一定意味着什么罢。

一个长风破浪,为你奔赴刑场。

一个尘土飞扬,寻遍天下无双。

如果这一切是注定要发生的,也就没什么好劝的了。

“苏兄,”言豫津声音里带了点沙哑,“我替你高兴。”

*

梅长苏走的那天,萧景琰一人一马送到了长亭外头。梅长苏从马车上下来,定定地站在那看着他,意思是你该回去了。

萧景琰一言不发翻身下马,梅长苏才看清他连一把佩剑都没带,哭笑不得,开口问他:“还当命是自己的呢?现在是天下人的了。你不佩剑,就相当于架了一把剑在大梁项上。”

“临走了还要说教?”萧景琰皱了皱眉,嘴上反驳,仍然抬手示意他后面不远处便跟了一队禁军。

梅长苏也不是没看见,但嘴上有噎萧景琰几句的机会,他总不愿放过,毕竟机会难得,毕竟后会无期。

“真要走?”萧景琰抬了抬眼,又问一遍。

“欠的得还。”

“小殊,你不欠任何人的,”萧景琰脑海里过了几个名字,“就算曾经欠过,这几年该还的也都还尽了,再不欠谁。”

梅长苏笑得惨淡,“人命债,哪能还得尽啊。”

*

不过月余,金陵的梅花全开了。

开一树落一树,果真如同萧景琰梦里那般砌下乱雪的模样。梅长苏不是没看过,好看,但终归不如琅琊山的。

琅琊山上的梅树都出自那人之手,栽种得仔细,就连树下的沉泥都养人筋骨。

梅长苏不太讲究这些,但仍旧认认真真地选了棵花开最盛的,他看着一树的红,心想红色好,醒目,蔺晨一眼就能看见。

天地为墓,梅花作席。

就这么个心愿,了了。

-完-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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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是多说两句 年前在b站看了个视频 记不太清细节但总之是阁主挂了 当时看完没收藏 不过一直有想写这个梗 后来回去找也找不到了 如果有知道这个视频的小天使可以提醒一下 毕竟灵感来自那里。


以及 确实殉情失败。


以及 确实双挂了。


好了 打我吧。(._.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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